老朋友我们要尽力抵抗
来源:华体会官网曼联赞助商 发布时间:2025-01-24 13:38:12法国思想家盖伊·德波(Guy Debord)在1967年的著作《景观社会》提出“景观”一词以后,他或许不会想到若干年后,随着网络和人工智能的兴起,进入21世纪,数字化景观已让“景观”这一概念从资本主义消费文化的副产品转变为日常生活的核心逻辑。媒体、符号和消费文化制造的虚拟现实和意识形态正不断控制着我们。
在此背景下,旨在推动影像创作与审美表达探索的NOWNESS天才计划于去年开辟了特别策展单元,以“风景档案”为题用不同媒介探讨“景观”。今年,此单元正式更名为“景观档案”(Landscape Archive)。“控制与恐惧”是今年的策展主题,虽然当下都会存在的技术、机械和体制系统不断对个体来控制,甚至以更隐蔽的方式正在慢慢地蔓延,但影展此单元希望能够通过用幽默、荒诞的态度面对这些控的叙事。(引自NOWNESS计划)
在这种背景下,此单元不仅用影像向观众揭示周遭的景观与我们之间的关系,更通过创作者们的实验、新奇、甚至大胆的艺术实践,激发甚至通过“不适”的方式令观众重新思考真实与虚假的边界、个体与社会的关系,挑战观众一同对现代景观社会进行“抵抗”。于是,创作不仅成为了“抵抗”,观看也成为了一种“抵抗”。
1949年五月,苏格兰画家巴恩斯·格雷厄姆(Wilhelmina Barns-Graham )在瑞士攀登上了阿尔卑斯山的一座冰川,这次经历深刻改变了她的生活,也成为了她的灵感时刻,在之后的50年里,她不断以此为主题进行创作。著名的电影制作人马克·考辛斯(Mark Cousins)被她的作品感染,并在她的创作中看到了自己的语言,于是他制作了短片《LIKE A HUGE SCOTLAND》(暂译:如巨大的苏格兰)。
这部作品通过多屏幕的形式,将1949年的巴恩斯·格雷厄姆和年长的巴恩斯·格雷厄姆的肖像进行并置,使其进行不断对话,并缓慢揭示巴恩斯·格雷厄姆与冰川相遇内在发生悄然但却无比震撼的时刻。轻缓的呼吸声,冰川内部流动的声音设计也使这部作品更为丰富。观众通过凝视画像以及画家作品的呈现,看见冰川与画家之间的关系——“那座冰山是我自己,我自己的内在结构。”冰川作为自然景观不变存在,画家巴恩斯·格雷厄姆通过观察景观进行绘画创作,马克·考辛斯则通过电影制作的方式继续建构景观与身份之间的关系,而观众需透过这个作品看到这样不断的观察与建构,形成自己的想象。如果要安置一个现代语境,不单单是景观与身份的问题,在全球变暖冰川融化的当下,这也是作者希望发出的一种抵抗的声音。
电影制作人通过电影的语言,如图像、声音、文字的组合进行表达,观众依据信息产生理解。在常规固定的技术秩序中,我们常以为我们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,或是按照我们逻辑所演绎推测的。有些创作者持续不断地通过种种方式对影像进行重新定义和呈现。本次展映的两部几十年前的经典作品《嚼口香糖的女孩》(1976)《OM》(1986)在很多年前便进行了这样的尝试。导演约翰·史密斯(John Smith)作为英国著名的前卫电影制片人和艺术家,他的作品擅长使用幽默、反讽和精致的视听语言,挑战观众对现实、叙事和媒介的传统认知。这两部作品也不例外。
《嚼口香糖的女孩》拍摄了伦敦一条普通街道上的日常场景,开篇画外音便是一个“导演”在指挥调度画面,非常准确、毫不犹豫——“现在让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出场……让一个小女孩跑过去”。但随着画面人物的增多和快速变化,甚至口令的绝对权威——“停止,现在,我要长指针每小时转动一圈。短时针每十二小时转动一圈,现在两只鸽子飞过”。观众将意识到,“导演”并非真的导演,画面也是预先录制的日常街景,但“导演”仍旧乐此不疲和快速地“指挥”着街道上的一切,观众已心知肚明并继续观看这有些荒谬的影像。
而只有4分钟的短片《OM》(1986)更加让人惊诧。观众首先看到一位剃光头的男子,伴随着庄重的背景音乐,以及他口里所发出的“OM”声音,让人联想到佛教僧侣。随着场景的继续,一只拿着剃刀的手在黑暗中伸出,“OM”声音继续不断,直到最后橙色“袈袍”被揭开发现只是理发围布。错置和反转的符号声音,让观众恍然大悟或不禁失笑,但也叙述呈现出影像的操控性。
如果说史密斯的视听语言是精致的,本次展映影片《稀有事件》(THE RARE EVENT)则以新奇的方式,甚至可以说有些“粗糙”的方式组合形成了一种表达。影片记录在巴黎一家老旧的、木地板的录音室发生的哲学讨论现场。导演Ben Rivers 和 Ben Russell在影片中设置了一个“绿衣人”,他或坐着、或游走,他的身体可以变成一个介质,在这个介质里观众进入无限空间看见奇异的动态数字特效。
视觉是如此,而听觉是,观众在沉浸式5.1混响里听见绿衣人脚步的声音,参会嘉宾的讨论声音,苍老的、年轻的、男声女声、法语英语……而他们所讨论的哲学文本关于抵抗、不透明性等抽象内容则成为影片的中心文本,形成了一个看似不和谐,但却又整合起来的“稀有事件”。“绿衣人”的存在实在是让高深的哲学讨论产生了诙谐感,尤其其中一个场景,他翘着二郎腿倾听嘉宾揭示格里桑对“不透明性”的阐述部分让笔者不禁发笑。
策展单元其他的影片则通过其他方式来进行了不同的表达。李亦凡导演《难忘的形状》采用了有点令人恐惧的人偶形象,通过游戏引擎制作,呈现一场类似破败科学技术产品的发表会,文本则采用导演大量积累的碎嘴段子,这对于观众来说或许并不那么容易接受。与此相反的是,中国导演王裕言的《月亮照常升起》在一则人造月亮的新闻基础上建立故事,抽空了语言对白,唯一的人声只是AI的播报,讲述人造月亮的进程和需要注意的几点,叠加着画面里的不同景观,让人感受到有些空洞和失真。阿根廷影片《THE NEWEST OLDS》将底特律标志性的城市景观重新呈现,甚至将一些建筑“连根拔起”,不仅在视觉、感官上使建筑坍塌,也试图在政治解构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边境,模糊地缘。
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,人工智能不仅在电影制作领域的应用日益广泛,其本身更成为了影像创作者讨论的一大主题。本次展映中的两部作品《DUCK》《512 x 512》便是如此。
作品《DUCK》设置在一个由鸭子精英控制的世界背景,“玛丽莲·梦露”和“007”为两个主要人物形象,他们不断的复制或复活自己本身,彼此互相对峙、追逐、杀戮,玩弄着谁才是掌握真相者的游戏。影片采用了Deep Fake的技术再现全明星阵容,将这些经典的银幕形象通过惊悚甚至悬疑的方式呈现在同一空间,在真实与虚幻的对话中,让观众难以挣脱,也不禁让人联想到《盗梦空间》。Rachel Maclean不单单是一个导演,更是英国当代艺术家,以其鲜艳、超现实的视觉风格和对文化、社会问题的犀利批判而闻名。
另一部作品《512 x 512》则以笛卡尔的故事开始,据说勒内·笛卡尔(René Descartes)为了纪念自己早逝的女儿弗朗辛·笛卡尔(Francine Descartes)制作了一个人偶,这是一个能走路、会说话的机器人。影片中,导演进入了人工智能的数据空间,在网络上搜索关键词并试图拼凑这个女孩的样貌。随着输入的语词慢慢的变多,生成的图像愈发不加控制,甚至变形扭曲,形成了一个巨型怪物。关于弗朗辛·笛卡尔的人偶故事本身就带有一丝恐怖色彩,呈现出人对人形机器的迷恋,而如今我们对机器世界的再造和控制,又仿佛是一种呼应。但这一个数字世界我们是不是能控制的住,依旧让人思考。
如今,各式各样的“景观”已经不断出现并深入我们的日常生活,这也成为艺术家影像语言和叙事策略的重要构建维度。对于观众来说,面对讨论这样一些问题的影像,或许有时候观感并不是很舒适,它们有时繁杂、多元、甚至无序,但它们“逼迫”我们也必须直面自己的生活,并试图找到一种方法对应。
如果说,我们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状况,或许引用短片《稀有事件》的一段讲述作为结束最好不过了。一位哲学家回忆起他和哲学家利奥塔生前最后的一通电话,他们因为年老的疾病都在医院,在电话里他们止不住的抱怨,但尽量忍着不要,最后利奥塔对他说,“老朋友,我们要尽力抵抗”。